復古之心 法古之志

——岳州窯燒制技藝傳承人陳燦宇的堅守

（陳燦宇在工作室拉坯。 郭雨滴 攝）

湖南日報全媒體記者 周磊 徐亞平

通訊員 梁軍

【文化解說】

湘陰岳州窯

湘陰岳州窯始于東漢，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青瓷窯，經(jīng)西晉、南朝、隋，盛于唐代。所產(chǎn)器物胎質細膩，器形厚重，敲擊有金屬般聲音，瓷化極高，青瓷開片，造型古樸美觀、光潔，釉下熒光閃爍，玻璃質感強。唐代茶圣陸羽稱“岳州瓷青、青則益茶”。湘陰岳州窯是唐代六大名窯之一，其獨特的燒制技藝代代傳承，2016年入選第四批省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1983年至1988年間，湘陰縣共發(fā)現(xiàn)古窯址25處，主要分布在洋沙湖、青竹寺、鐵角嘴及縣城區(qū)域。

【守望故事】

10月24日，湘陰縣鶴龍湖鎮(zhèn)岳州窯燒制技藝傳習所，岳州窯燒制技藝傳承人陳燦宇聚精會神于眼前的泥坯，一搓一捏之間，毫不起眼的泥巴仿佛被注入了靈魂，短短10分鐘，便成型為直筒狀。

“這是我參加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研修培訓班要交的作業(yè)，目前剛開始拉坯，成品是一個花器?！敝钡酵瓿墒稚系幕钣?，陳燦宇才抬頭與記者交談。

環(huán)顧四周，入目皆是形狀各異、精美古樸的瓶、碗、壺等工藝品。陳燦宇端坐其中，享受著這個由他一手打造的瓷器世界。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陳燦宇出生于湘陰縣嶺北鎮(zhèn)岳州窯村普通農(nóng)家?！耙郧霸乐莞G村還叫‘窯頭山’。我們那一代人，從小聽著岳州窯的故事長大?！标悹N宇說，“課后會到池塘邊挖‘白泥巴’，捏一些小動物之類的?！?

窯頭山位于湘江河畔，少年時，陳燦宇跟小伙伴打著赤腳，在河邊戲耍。河灘上到處可見破舊碎裂的瓷片，圖案精美，他們隨手撿起，在湘江水面“打水漂”。那時陳燦宇不知，這些巧奪天工的瓷器碎片，竟是跨越千年而來。

年長一點后，在外燒窯的伯父偶爾回家，陳燦宇便纏著他講制窯的趣事。一顆小小的種子就這樣種下了。

1997年，陳燦宇從部隊轉業(yè)至湘陰縣文化館，拜當?shù)貢嫾页采茖殲閹?，兼修詩書畫及雕塑技法。這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地接觸泥塑。漸漸地，他開始更加深入地了解岳州窯的相關知識。

“岳州窯曾是官府燒造用瓷，是唐代六大名窯之一。后來戰(zhàn)禍連綿，洪水泛濫，岳州窯累遭摧殘，生產(chǎn)停頓，大部分工藝失傳。到我接觸時，只有村里老一輩的會燒制些民用器具了?！标悹N宇不愿一代名窯就此沒落，他下定決心，要把現(xiàn)有的岳州窯燒制技藝傳承下去，還要找回丟失的技藝。

2006年，陳燦宇拜長沙窯銅官陶瓷技藝傳承人劉坤庭為師，學習釉水配制技術，開始探索岳州窯“釉色青、薄，呈細碎冰裂紋”秘訣。

他像一塊海綿一樣，不斷汲取著岳州窯燒制技藝的奇妙，深深被這個泥與火的世界所吸引。

“做窯活又累又不賺錢，沒什么搞頭”“玩泥巴沒什么出息的，趁早改行吧”……身邊的聲音大多是勸阻他的，但陳燦宇仿佛著了魔一般，他想：“老祖宗的東西不能丟，我一定要讓岳州窯走向世界。”

道阻且長，上下求索

2007年，陳燦宇將家中經(jīng)營的培訓學校全權交給妻子打理，一頭扎進岳州窯博物館，發(fā)起“岳州窯燒制技藝”申遺項目，成立“陸羽茶文化研究會所”，推廣岳州窯瓷器。

利用近幾年學到的技藝，陳燦宇生產(chǎn)了幾批簡單的岳州窯瓷器，可沒有人買賬。連他的姑姑也說：“燦宇，你這些東西一個成本就要十幾元，我花20元可以到外面買3個更精致的杯子，還是帶把的?！?

產(chǎn)品沒人買，近50萬元投入血本無歸。一直以為他投入不多的妻子也慌了神：“我們家五六年賺的錢都打水漂了?！标悹N宇看著眼前沒人要的物件，有些動搖了：“難道岳州窯瓷器真的不再受歡迎了嗎？”

垂頭喪氣的陳燦宇來到湘江邊，沿河散心。突然腳下踩到硬物，他撿起一看，是破碎的瓷片?！笆窃乐莞G瓷器！”陳燦宇驚喜，用江水將瓷片洗干凈?！坝陨帱S，圖案精巧，它一直這么美。不是岳州窯不夠好，是我的手藝不夠好?！彼f。

“那一陣子，我天天都去河邊撿瓷片，清洗、觀察、研究，仿佛在和古代燒窯工人交流對話?！标悹N宇告訴記者，“當時越撿越興奮，越有干勁?！?

為了從古法中找到創(chuàng)新靈感，陳燦宇花光積蓄，收集了大量從東漢到宋代的古窯殘片，研究古人作品的釉色、紋飾和胎土，并與自己的創(chuàng)意結合，研發(fā)試驗。

岳州窯有一種拉大坯的技藝，陳燦宇嘗試多次無法成功。2017年，他從朋友口中得知景德鎮(zhèn)著名拉坯大師占紹林會這種技藝，便前往江西，向比他年齡小的占紹林拜師求藝，苦練半年，終于攻破一次性拉大坯的難題。

一批器型普通的岳州窯產(chǎn)品，要通過取土、和泥、拉坯、曬坯、修坯、印花、上釉、燒制等幾十道工序，花費近20天，才能制作成功。如果要創(chuàng)新性燒制一個精心設計、造型獨特的作品，則需月余時間。

“有一次因為對泥巴質地不了解，整整一窯器具都毀了，窯也被燒壞了，損失七八千元?！?0余年來，陳燦宇就這樣摸索著前進，常有不如意，卻從沒想過放棄。

陳燦宇的徒弟楊宗萱說：“師父執(zhí)著于對岳州窯文化的傳承、對岳州窯技藝的鉆研，十幾年如一日?！?

心如磐石，薪火相傳

2017年，陳燦宇去浙江學習時，聽說了“杜茲肺魚”的傳說，突生靈感?！霸谌龉衬浇?，白天平均氣溫高達42攝氏度，一年中只有秋季有短暫的雨水。然而，杜茲肺魚卻能在長時間缺水、缺食物的惡劣環(huán)境中，不懈地自我解救，最終等來雨季，贏得新生。”陳燦宇以此為原型，將岳州窯燒制技藝與當時學習的技術相結合，創(chuàng)作了“杜茲肺魚”。

陳燦宇感慨：“岳州窯不正像‘杜茲肺魚’嗎？一直被忽視，卻永遠有生命力。我相信，它終會迎來一場大雨，獲得新生。”

誰無暴風勁雨時，守得云開見月明。近年來，陳燦宇多次應邀參加傳統(tǒng)工藝振興成果展示、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進校園等活動，2020年被評為湖南省優(yōu)秀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傳承人。由他制作的梅瓶、仿古器等10余件瓷器被浙江、景德鎮(zhèn)等地的藝術學院收藏。他獨創(chuàng)的“一帶一路”“杜茲肺魚”等作品，在全省非遺傳統(tǒng)工藝博覽會上屢獲好評。

湘陰縣文化館為陳燦宇專門開辟了一處工作室；三峰窯傳承人吳軍平、湘陰縣攝影家蔣娜等人加入守護岳州窯的隊伍；湖南中麻科技發(fā)展有限公司董事長蔣宏亮，邀請陳燦宇共同開發(fā)岳州窯燒制研學項目……站在陳燦宇身邊的人越來越多。

受父親感染，陳燦宇的女兒陳佐選擇學習美術，偶爾跟父親學習燒制一些小瓷器送給同學，傳播岳州窯文化?！耙屧乐莞G文化發(fā)揚光大，不是我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可能需要幾代人的努力?！标悹N宇輕撫面前的瓷器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希望，我就是那顆火星?！?

記者離開時，陳燦宇又轉動面前的拉坯機，開始新一輪創(chuàng)作。10多年來，他堅守在這一方小小天地里。在他靜默而堅定的堅守中，岳州窯歷久彌新、薪火相傳。

■專家寄語

守正創(chuàng)新，探索前行

湖南師范大學副教授 陳劍

岳州窯是湖南現(xiàn)存活態(tài)窯口中創(chuàng)燒年代最早的窯系。岳州窯燒制技藝，是依托漢唐時期的湘陰窯演變沿襲的傳統(tǒng)陶瓷燒制技藝，有著重要的歷史文化價值。傳統(tǒng)岳州窯產(chǎn)品以青瓷著稱，并通過湘江-洞庭湖-長江水系，暢銷全國，不僅在歷代出土文物中精品迭出，在唐代便已被“茶圣”陸羽載入《茶經(jīng)》，久負盛名。

在常年不斷的窯火中，岳州窯生產(chǎn)的各種碗、碟、缽、壺、罐、壇、缸等器物，廣泛運用于當?shù)孛癖姷娜粘Ｉ睿嵌赐ズ^(qū)域民間文化重要承載體。進入21世紀以來，以陳燦宇為代表的新一代岳州窯燒制技藝傳承人堅持守正創(chuàng)新，不斷推出既具有傳統(tǒng)文化特色，又更加符合現(xiàn)代生活的陶瓷產(chǎn)品，正在傳統(tǒng)陶瓷文化生態(tài)建設與產(chǎn)品設計開發(fā)的大道上探索前行。

（照片及視頻素材由郭雨滴提供）

責編：吳天琦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