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紹基畫像

文/萬汝青

他是一個傳奇，被譽為“有清二百余年一人”。他的家庭乃至整個家族都是一個傳奇，父親高中探花，居一品大員，兄弟四人習(xí)文善書，人稱“何氏四杰”；其何氏家族第8代至23代477年間人才輩出，中探花1人、進士5人、舉人16人，出一品官21人、二品官14人、三至七品官85人。

他叫何紹基(1799—1873)，字子貞，道州（今永州道縣）人。治學(xué)、詩詞、書畫、金石皆為所長，以翰墨著稱于世。

情牽故里的北漂兒

嘉慶四年（1799），何紹基出生在道州東門鄉(xiāng)的一個耕讀之家。

父親何凌漢（1772-1840）是當(dāng)?shù)匾粋€年輕的“課徒”先生，家境貧寒，“家有四壁立，糧無三月賒”。3歲時，何凌漢赴京應(yīng)試，何紹基三兄弟隨母親投奔鄰村舅父廖輯侯家艱難度日。舅父且耕且讀，家富藏書，教何紹基讀書識字，“演露開蒙”，打下扎實基礎(chǔ)。以至何紹基后來懷念說“生我者父母，成我者舅耶！”

何家家運的改觀，從嘉慶十年何凌漢高中探花開始。嘉慶十二年，8歲的何紹基被父親接到了北京。在北京，何紹基得到許多良師益友的眷顧。16歲開始與北京諸才士交游。先后拜阮元、程恩澤、包世臣、吳榮光、許瀚等為師，與張琦、龔自珍、魏源、王筠、梅曾亮、李元度、曾國藩等為友。在京工作生活也算愜意，居京期間平日主要是三件事：上館，逛廠肆（琉璃廠），以字會友。

京城雖好，卻是他鄉(xiāng)。何紹基對故土有著揮之不去的情結(jié)。他以“東洲山人”“東洲居士”自號，人稱“何道州”。作為道州的兒子，他回湘應(yīng)試6次，歸故里4次。

第一次，道光元年（1821）秋天，23歲的何紹基與三弟何紹祺一同歸湘應(yīng)湖南鄉(xiāng)試，“鄉(xiāng)試發(fā)榜未中”，回故鄉(xiāng)。在家鄉(xiāng)他得到鄉(xiāng)親們的熱情接待，“一日設(shè)三餐，把酒勸兒飲……長安有美酒，遜此山中杯”。

第二次，道光八年（1828）春，而立之年的何紹基與四弟何紹京第二次歸道州探望。

第三次，咸豐元年（1851），年過半百的何紹基回道縣住了半年。他出資邀集族人重修祠堂及先父“鶴鳴軒”書塾（即“東洲草堂”）?？上У氖牵荒旰筇杰娺M駐道州，何紹基費心修建的東洲草堂建筑物全部毀于戰(zhàn)火。

第四次，同治元年（1862），64歲的何紹基主講長沙城南書院，花甲之年的他回鄉(xiāng)掃墓，“至鶴鳴軒舊址，唯環(huán)秀亭在，屋廬林木蕩盡”，十年前構(gòu)筑的田園化為夢里的悲歌，令其唏噓不已。

同治十二年（1873），75歲的何紹基病逝蘇州，葬于長沙南郊。

三生夢悟的“官二代”

何紹基是一個“多夢的詩人”。少年時“殘月有魂隨夢落，燈花如病捧心開”；晚年時“無端野性隨春發(fā)，萬疊奇山入夢多”。

他40年追逐仕途夢。家學(xué)深厚、得遇名師、少年成名，這個清朝學(xué)霸級的人物本有自恃至高的資本。然而其科考之路充滿艱辛，仕途之夢并非圓滿。

何紹基歷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四朝，18歲開始參加科舉考試，一考考了20年，38歲時，殿試本可中得頭名狀元，因“語疵”被刷到二甲第八名。中進士之后，在長達16年的時間里僅做過國史館總纂、提調(diào)、武英殿總纂等文職官員。48歲，在國史館編史期間，他建議補辦三品以下名臣各傳，總裁穆彰阿執(zhí)意不從，何紹基即辭職而去。54歲，被咸豐皇帝召見委任為提督四川學(xué)政。剛直的何紹基不避權(quán)貴，遇事直陳，任職三年被責(zé)“肆意妄言”，降調(diào)免職。何紹基寫下“三生夢悟圖”五個行書大字，喟然長嘆：“吾生往事過眼空，三四十年真夢中?！睆拇艘詴褐v學(xué)為業(yè)。

他一輩子癡心書法夢。何紹基出生的年代，是碑學(xué)興起的時代。他一生尋碑訪碑，“窮日夜之力，懸臂臨摹”，或取其勢，或取其韻，或取其度，或取其體，或取其用筆，或取其行氣。何紹基強調(diào)“書律本與射藝同，貴在懸臂能圓空”，獨創(chuàng)“懸臂回腕法”，執(zhí)筆寫字通身力到。

△永州美術(shù)館館藏何紹基作品

何紹基行、草、篆、隸、楷諸體均有精深造諧，其書法以顏體為主體特色，既有北碑沉郁雄強的力感，又有南帖瀟灑飛動的神采。早年取顏真卿、李邕、王羲之和北朝碑刻清剛之氣，字體秀潤暢達；中年筆意縱逸超邁，時有顫筆，醇厚有味；晚年專攻篆隸，用篆籀筆法將碑帖打通，人書俱老，獨創(chuàng)一體。

對何紹基的文學(xué)和書法成就，永州知府楊翰所撰挽聯(lián)可窺一斑：“風(fēng)雅本吾師，合韓杜蘇黃為一人，七百年來無此客；云煙留寶墨，從頡籀邕繇留八法，五千里外喪斯文。”

率真好游的暢飲者

“百事盡除去,唯余酒與詩?！比绨拙右姿裕谓B基是性情中人，是酒中豪杰。他詩文中“酒”“酌”“飲”“酣”“醉”比比皆是。

唯朋友與酒不可辜負(fù)。何紹基朋友圈甚廣，因而經(jīng)常與朋友暢飲。何紹基年譜載，何紹基罷官后曾國藩聘其主持蘇州、揚州書局，經(jīng)?！罢酗嫛鄙钫劇Ｔ鴩c何紹基同為湖南老鄉(xiāng)，與何紹基亦師亦友，道光十八年（1838）27歲的曾國藩結(jié)識了39歲的何紹基，兩人詩文往來甚密。曾國藩特別欽佩何紹基的才學(xué)，說：“子貞之學(xué)，長于五事。一曰《禮儀》精，二曰《漢書》熟，三曰《說文》精，四曰各體詩好，五曰字好……若字，則必傳千古無疑矣。詩亦遠出時人手上，而能卓然成家。”

扁舟載酒歷名山。何紹基一生徜徉山水，四方游歷。青少年時隨父游，壯年時期奉史游，老年時期閑暇游。特別是在四川任上降職后，在山東、四川、湖南、江蘇、浙江等地書院講學(xué)，足跡遍及各地，直至72歲高齡還應(yīng)約赴吳門游玩。“日把青山當(dāng)書讀”，何紹基游到哪酒香飄到哪，詩聯(lián)寫到哪。名山攬勝，喝！“西山載酒云生屐，南浦尋梅雪滿舟”“袖中吳郡新詩本，襟上杭州舊酒痕?！毙熊嚪褐郏?！“江上此臺高，問坡穎而還，千載讀書人幾個？蜀中游跡遍，喜嘉峨并秀，扁舟載酒我重來?！贝夯ㄇ镌?，喝！“爭得大裘長萬丈；曾為梅花醉幾場。”喝罷酒，便賦詩寫聯(lián)?！熬坪ㄅd至，一日可盡百余聯(lián)。無懈筆，無倦容。”

“千愁坌如積，一醉倏已忘?！遍_心喝到盡興，不快喝至忘憂。其實縱便真名士，豈無酒入愁腸時？科考仕途不順，家園毀于戰(zhàn)火，至親相繼離世……樁樁件件都需何紹基借酒澆愁！“平生無酒亦蕭然，軟飽三杯得靜眠。長日不醒仍不醉，此心非夢亦非禪?！?/p>

這便是何紹基，有清兩百余年一人，湖湘文明傳奇一人！

摘自《湘聲報》

作者：萬汝青

責(zé)編：羅嘉凌

一審：羅嘉凌

二審：蘇露鋒

三審：黃柏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