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離別

  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2024-11-12 13:38:28

文|鐘先鮮

人的一生要遭遇許許多多次“離別”,相聚不易,離別更不易。

真正讓我記得離別的憂傷是1980年,我們一家三口,坐上由二弟趕著的勒勒車離開內(nèi)蒙古“五福堂”那個邊遠鄉(xiāng)村時的離別情景。

公公婆婆,大妹二妹還有三弟緊跟勒勒車,還有一些親戚和鄉(xiāng)鄰也緊隨其后,他們擦拭著眼淚站在村口,送我們遠行。我看到公公不停地用衣袖擦著眼淚,婆婆放聲大哭,妹妹們也是嗚嗚咽咽,我看到坐在我身旁的丈夫也在抹淚。那時我沒有哭,二弟也沒哭,我抱著孩子沒有一點反應。我兜里揣著幾封信和那很多年不曾見過面的親生父母和三個姐姐的照片,心里想著與他們見面時的場景,有些驚喜、茫然與窘迫。

直到二弟把我們送到汽車站,看到他一個人趕著空空的馬車轉(zhuǎn)身離開時,我終于哭了。

這不是我第一次經(jīng)歷離別。第一次離別是在我三歲那年。

那是1957年,我父親鍾叔河和母親朱純被雙雙開除公職,離開他們工作的單位,拖著三個孩子艱難地謀生。那會兒母親肚子里已經(jīng)懷著我,我是他們的第四個孩子。

1958年,我出生了,但我的到來給父母帶來了更大的麻煩。父親一個書生氣十足的人,在貨站拖起了板車,握筆桿子的母親學起了木匠。為了一家人的溫飽,他們竭盡了全力。1961年,我三歲了,聽說內(nèi)蒙古福利院接受內(nèi)地孤兒,父母經(jīng)在那邊工作的朋友介紹,把我送往漢口,由他們的朋友帶往呼和浩特送進“內(nèi)蒙古第一社會福利院?!?/p>

從此 ,我與父母天各一方,人生被改寫。

3歲的那次離別,我經(jīng)歷過撕心裂肺的喊叫,但沒有記憶。后來聽母親說起,父親把我抱上三輪車時,他哭了,不但哭著喊我的乳名,還追著那個載著我的三輪車跑。那是一次絕望的別離。

但十八年后的這場離別,帶給我長久的傷痛。

那是1979年,父母平反恢復公職后,通過政府部門找到了我的下落,此時的我已為人母為人妻,那年我二十歲。

在內(nèi)蒙古十八年的歲月,平靜而安穩(wěn)。突如其來的改變,讓我心底的傷痛再一次被揭開。

有了從小的離別到長大后的一次次聚散,從此我的人生中,留下了一道越不過去的坎兒。我一直不敢面對人生中的那些個站口:村口,車站,機場。我不敢送客,即使是別人送我,我也不敢回頭。

1980年,我們一家三口從內(nèi)蒙古遷回長沙,這四十多年來,每四五年一次回內(nèi)蒙古探親,兩家的親人往來看望,不論是長輩還是同輩,迎來送往都是我丈夫一人,我只敢站在自家門口揮揮手作別。

有人說“童年的苦痛,需要一生來療愈?!蔽业娜松蟾判枰簧寞熡?!

近來讀到楊降先生的散文《回憶我的三姑姑》。里面有一個“別離”的場景,說她的三姑母要出國讀書去了,她和大姐姐到車站來送別,她看到三姑母頻頻拭淚頻頻揮手,那聲長長的汽笛聲與站臺上送別的人們的哭泣聲攪和在一起 ,讓她永遠把“火車叫”和人們的哭泣聯(lián)系在了一起。

由此想到我所經(jīng)歷的離別,內(nèi)蒙古和湖南,都有愛著等著我的家人, 我的一生都在為愛奔波,是不幸,也是幸吧。      

責編:龍文泱

一審:龍文泱

二審:易禹琳

三審:楊又華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我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