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尹運中 劉和云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

陽春三月，世界被溫柔以待，美好如詩般鋪展。

鄰居家的女孩云珍，在一所舞蹈學校做培訓老師。此時她正和幾個閨蜜一塊到郊外賞花踏青，于是我與她們相遇了。

天空云淡風輕，山頭花兒爛漫。簇簇花朵就如一片片云霞，降落在山野，飄蕩在翠嶺上，絢燦至極。

花兒在風中搖曳。大地如少女般浪漫多情、熱情洋溢，處處彌漫著青春與蓬勃的氣息。

云珍與幾個閨蜜身著舞裙正穿行花叢中嬉鬧。她們一邊拍照，一邊翩翩起舞，內(nèi)心沉浸在對美好的向往與憧憬中。她們?nèi)绻吲d到了極點時，便會高揚著手臂忘情地向遠方揮手吶喊。那喊叫聲便如游絲般從天空掠過，回蕩在山野。

女孩們青春迷人，舞姿婆娑。那醉人的舞姿，如果拍片展示，那么準可讓她們的名氣立馬火出圈的。

云珍到底年青，腦瓜子十分活通，見了我便馬上迎上來打趣說：

“大伯，您一向愛宅家，今天是什么風把你吹來的呀？你難道在家也耐不住寂寞了，想趕來賞花撩逗的呀？”

云珍性格活潑，顏值爆表，是個清新的小可人，平日里她見了鄰居總愛顯出俏皮的天性。她的可人勁兒讓我感到好親切。我樂了，便信口吟了首古詩逗她說:“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你們都是青春美女，一個個貌美賽花仙呢！就是元君與紫霞仙子也比不上你們聰慧美麗呀！今天能在這里一睹你們優(yōu)美舞姿，實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喲——”

“真的呀？那大伯今天能窺到俺們姐妹幾個在花間醉舞也算是有福了！既然如此，你今天便一定得破費點，應(yīng)請上俺們幾個上次餐館才行呢！”

說完，只見她嫣然一笑，然后又朝我做了個鬼臉，轉(zhuǎn)身便隱匿到花叢中去玩樂了。

與云珍同來的幾個女孩都是她高中時的同學。其中身材頎長的叫麗鵑；皮膚白暫，一臉甜笑的叫湘芹；性格文靜，顯得有些歷練的叫秋芳……她們笑靨如花，個個快活如小鳥，嘰嘰喳喳地歡叫著，在暖日里放飛自己。

桃花俏麗如佳人，櫻花爛漫如詩篇。世界被絢爛和斑斕包裹著，充盈著玫瑰般誘惑，讓我的心停泊在寧靜與遐思中，與莊生一塊夢蝶。

山坡上草木萌發(fā)，鳥鳴聲聲。翠林里有一條小溪在蜿蜒穿行，奔騰的浪花在陽光下放射出耀目的光芒。云珍和她的閨蜜們手牽著手來到水流邊，然后紛紛脫鞋下到水中戲耍。清澈的流水沖漱著溪岸，舔吻著她們嫩白的腿兒，讓她們感到十分愜意。于是她們掬起一把把泉水，嬉笑著不停地往同伴身上潑灑。

《滄浪歌》云：“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鄙揭暗乃髑夙?，難道是這些女孩們所奏響的歡快的生活樂章？

打鬧間，云珍突然縱身攀上一高坎，然后伸手拽住一長長的桃花枝一邊使勁地搖著，一邊笑吟吟地朗聲說：

“最是三春艷陽天，桃花朵朵勝云霞?！彼脑捯粑绰洌灰娔瞧一娂婏h墜，地面落紅無數(shù)。

女孩們見了，興奮異常，全都一擁而上，從地面上拾起一瓣瓣掉落的桃花集成束，然后將它們或插在發(fā)髻間，或別在衣襟上，或圍在脖子間，將自己妝扮成天使般的可愛模樣。

小仙女們圍聚在一塊打趣笑鬧，快活至極。最后，她們不知在誰的攛掇下，竟然爭相吟詠起贊美春天的詩來。

云珍首先吟誦說：“萬樹江邊杏，新開一夜風。滿園深淺色，照在綠波中。唐代詩人王涯《春游曲》這首詩寫春天的美好，以碧水襯托杏花的嫵媚動人，畫面感極強，給人一種水光山色相交融，天然渾成的感覺?！?/p>

麗娟是一位民辦中學語文老師，曾經(jīng)是大學漢語言專業(yè)的高材生。因而在聊到文學這件事上自然不甘落伍。她聽了云珍所吟的杏花詩后，便搶著吟誦杜甫的《絕句》一詩說：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此詩是古代寫明媚春色最美的一首。全詩以詩為畫，色彩明艷，意境清新，讓人能感覺到撲面的春天氣息。其次該詩融情于景，集萬物于筆端，真是一首絕妙的寫景詩！”

湘芹是個小文藝，經(jīng)常有小豆腐塊見諸報頭，因而在文學上也算頗有些造詣。她不完全贊同麗娟的說法，于是拿朱熹的《春日》一詩比較說：

“勝日尋芳泗水邊，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品詩如品茶，得心境澄清才行。朱熹的《春日》詩，用詞精妙，氣象萬千，表面寫景，實則寓理趣于詩中！全詩充滿著春天的蓬勃氣息，相比于杜甫的《絕句》一詩，畫面更為艷麗絢爛得多！”

秋芳在某鄉(xiāng)鎮(zhèn)擔任宣傳干事，胸中也頗有些文墨。這之前一直沉默著的她這時也免不了插話說：

“自古詩無達詁。對同一首詩，根據(jù)各人的學識與閱歷不同，有不同的感受和理解在所難免。因為智者見智、仁者見仁嘛！但我讀過的＂千里江堤綠映紅，水村山廓酒旗風“這兩句詩比起你們前面所說的各首詩，畫面色彩感也許更濃艷與熱烈些。因而此詩絕對算得上是諸寫景詩中最為上乘的一首。”

秋芳說到這里，便瞟了大家一眼，又加重了語氣補充一句說：“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眾姑娘聽了秋芳所說的話后，臉露不悅。于是大家

紛紛指責她說話的語氣過于生硬和武斷，缺乏包容精神 。甚至有人拿她是體制內(nèi)的人說事，指責她在學術(shù)討論上企圖利用官方身份以勢壓人，并說她是典型的學閥作風作怪。

秋芳遭受眾人的圍攻感到委屈與不甘，她認為學術(shù)討論應(yīng)摒除身份的偏見，并不能僅僅因為自己是個＂帶編“的人而被眾人剝奪說話的權(quán)利。于是，她對眾姑娘的圍攻展開了絕地反擊。

正當這一群姑娘在山野高一聲低一聲吵嚷不休，且顯出互不相讓的勢頭時，我便自吟了兩句蹩腳詩出面打圓場說：

“自古文章皆勝事，各有千秋任評說！古代名家的詩文各有所長各有所短，自古以來有人總為此爭論不休，但又有誰能給這下個定論呢？更何況我們都是些凡夫俗子，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

我此話一出，眾姑娘立馬停住了爭論，紛紛擁著我笑著說：“大伯真行，此言極是，到底是個很有人生經(jīng)歷和過往的人，因而說話頗為順耳與中聽。”

說完她們相視而樂，接著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笑聲回蕩山野，驚愕了天上的白云，讓群花似乎也為此而容顏失色。

“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隨眾姑娘在山間轉(zhuǎn)悠了好一會后，便來到一個水草豐茂、柳色簇新的地方。

此處是個背北面水的小山谷，因而環(huán)境略顯幽靜。小山谷竹林掩映，群花在風中搖曳。松軟而肥沃的土壤里長滿了各種知名和不知名的，或嫩綠或繽紛亮麗的花草，如薺菜、莆公英、鼠曲草、車前草、婆婆納等。眾花草中，尤以那開著白色小花朵的薺菜更為引人注目。那些小花朵在陽光里隨風起舞，讓山野更增加了幾分迷人色彩。

薺菜自古便號稱＂野菜之王＂，它是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十字花科屬，含有豐富的維生素與礦物質(zhì)。因而適量食用它，可補充身體所需的各種營養(yǎng)物質(zhì)，增強體質(zhì)。其次，薺菜又是一種極好的時令菜蔬，它既可炒著吃，又可煲湯吃。因而，我國民眾自古便有在春日食用薺菜的傳統(tǒng)。民諺說：三月三，薺菜賽靈丹，此語便道出了食用薺菜的妙處。

小山谷里滿地的薺菜長得十分鮮嫩水靈，充滿著蓬勃生機。云珍見了，情不能已，不禁吟著古詩感嘆說：

＂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春日在田間地頭旺盛生長著的薺菜花真是占盡人間春色啊！如果我們不去認真領(lǐng)略和發(fā)現(xiàn)它的美，那么真的無法讀懂春天呢！“

小山谷真是春日觀光打卡的最好去處。谷地云蒸霞蔚，春色融融。一棵棵剛剛破土而出小竹筍，鮮嫩無比。它們帶著泥土的芳香和恬潤的情懷，似乎正向大地傾情抒寫著心中的無限喜氣。還有那一棵棵嫩壯肥鮮的蕨菜，其莖頂紫色的芽苞就如一只只吊墜于空中的小繡球，隨風晃蕩著，透出生命的燦爛驚喜！

美女們心中許是十分執(zhí)拗于對美的追求，因而直到正午時分仍流連于春色無限的山野之中，盡情享受著野趣所帶來的種種美好體驗。

她們拎著小袋，在小山谷里一邊說著笑著，一邊用隨身攜帶著的小鏟小刀等工具采著或掘著蕨菜、小竹筍、薺菜等自然物。然后將它們洗凈，準備就地舉辦一場豐盛的野餐。

云珍撇開眾人，從所乘的小車上取來攜帶的大小炊具與制作美食的種種配料，然后砌爐生火為大家秘制各種佳肴。其余的小美女們則樂意接受云珍的指派，忙著幫她拾拾柴、揀揀菜、刷刷碗、洗洗鍋，盡為她干些打下手的活。

與眾姑娘山間共野餐的情形，不禁使我聯(lián)想到古人春日＂曲水流觴＂的典故。王曦之的《蘭亭集序》中則對此有過生動記載。

“觴”是古代盛酒用的器具，即為今人所講的酒杯?！坝x”的最初寫法為“觴”，從角，傷聲。從字形上分析，可看出遠古年代的酒杯與獸角有關(guān)，那時顯然它們都是用獸角加工而成的，這說明了先人飲酒的器具與他們的狩獵生活有淵源關(guān)系。由此也可看出古人造字方法的精妙。

＂曲水流觴“一詞折射了古人的一種飲酒文化。你看，春日載陽的時候，居住在城中的士大夫們雅興大發(fā)，他們結(jié)伴來到郊外有水流的地方沐洗除穢潔身，這叫禊祓。禊祓其實是種宗教儀式。古人認為萬事皆有神，所以春日臨水沐洗也得祭祀神靈，以祈吉除兇。只不過春日禊祓這一古老習俗發(fā)展到魏晉時期，便洐生出了“曲水流殤“的內(nèi)容。這時的雅士們在禊祓時，便將盛滿了美酒的杯兒放在清澈透明，曲折迂回的水流中任其漂流，如果酒杯流至誰所處的位置，那么誰就可將醇香的美酒打撈上來，并乘興將它一飲而盡！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春日游嬉畫面啊！

誠然將＂曲水流觴＂的雅趣發(fā)揮到極至的是東晉的王曦之、謝安那幫文化人。當時他們逃避現(xiàn)實，信奉玄學。因而在禊祓活動時便將＂曲水流觴＂的習俗極力發(fā)揚光大。而這也正好契合了他們當時寄情山水，消極遁世的人生態(tài)度。

女孩們的野炊盛宴很快便被操辦好。地面上擺滿了由云珍親做的＂薺菜排骨湯“、＂嫩筍炒雞＂、“蕨菜炒臘肉”、＂香椿炒蛋＂等各種美味佳肴。這些珍饌暈素摻雜，全是標配。而只有春天才可讓人吃到這樣的人間至味呢！

是的，春天真好，因為它可給人們帶來各種美好體驗。無怪乎從古至今，人們對春天是如此地頂禮膜拜：春未至時盼春，春長駐時贊春，春歸去時嘆春與惜春呢！

《論語》云：“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又有俗語云：“五味調(diào)和，百味俱香，”這些都說明了從古至今人們在飲食上對菜肴制作、食材搭配和營養(yǎng)均衡等方面的極至追求，也說明了我國飲食文化的源遠流長和博大精深。

我與眾仙女們大地當桌，席地而坐，一邊大塊朵頤，一邊高聲贊美著云珍高超的廚藝。美女們吃到高興時，竟然把碗具等當器樂，起身載歌載舞，＂擊碗而歌“。她們效仿原始先民們的粗獷舞姿，披頭散發(fā)，一邊擺手聳肩，一邊大聲唱和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她們把這稱之為返璞歸真，說是要體會一下原始先民們的生活方式。這時，她們還紛紛支起手機搞直播，毫無遮掩地向粉絲們展示自己狼吞虎咽時的吃相，說是要與粉絲們同樂！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蒼庚喈喈，采蘩祁祁?！庇心昵嗳说牡胤奖阌性姟４禾煲蚰昵嗳?，特別是年青女孩們而美麗而生動而喧鬧和熱騰！

謝謝春天——＂我原想收獲一縷風，你卻讓我收獲了一個季節(jié)＂，佇立在三月溫情的鄉(xiāng)野，我一邊吹著和煦的風，一邊輕吟著一首名為《感念友情》的詩，淚水似乎模糊了我的雙目，并潮濕了我的心……

啊，這個春天！

責編：龍子怡

一審：龍子怡

二審：張建平

三審：周小雷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